和葉衍這個脫線的少年同行，自然比一個人獨自上路要愉快得多。

路程很長，覺得無聊的時候，就用話語撩撥一下那個用紗布將自己裹得和粽子似地家夥，然後看著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樣，當真是心情舒暢……

馬車走了四天，就已經到達唐朝邊境的雍州。

按照這個速度，只要兩天時間，就可以徹底進入南疆了。

之所以會這樣快，一來是因為我是從遙州出發。遙州這個地方，在唐朝的疆土上，本就已經非常近南疆了；二來，也是因為唐朝的疆土，著實不是很大。

而在這三天裏，那個因為自己的拙劣手法而將自己裹成了一個粽子的葉衍，現在也已經拆了一大半的紗布，變了被人咬了一半的粽子。

想想四天前那個幾乎是手無縛雞之力、滿身是血的家夥，再看看眼前這個……這種頑強的生命力和令人發指的恢覆能力真是讓人不得不感慨啊！

這裏已經是雍州的地界了。

趕馬車的那個老人家，我已經早早的給了酬勞，讓他回家了，畢竟接下來的一些事，實在是不適合讓一個普通人卷進來。

買下一輛大一些的馬車，我意思意思地坐在車架上，待到出了城，四下無人的時候，我囑咐了那匹毛色還不錯的小馬繼續往前跑之後，便卷了簾子進了馬車。

看到我進來，葉衍豪毫不意外車外的無人，只是撇了撇嘴，嘟囔著，“你也是的，孤男寡女的你也不知道避嫌……”

“放心吧，我對你這種小孩子沒興趣。”涼涼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更何況，就算是要避嫌，不是也應該是你避麽？”

“你！”葉衍臉又紅了，不過還是被氣的。想了又想，葉衍也沒繼續說什麽，只是哼了一聲，然後撇過頭。

不過可惜的是……這個家夥撇過頭的力道，貌似大了點。

好笑地看著葉衍因為扯到傷口倒吸著涼氣，一副疼又不敢喊，只能暗地裏呲牙咧嘴的模樣，我在一邊幸災樂禍地說，“嘖！受傷的人就要有受傷的人的自覺吶……呶，現世報來了不是！！”

怒視了我一眼，葉衍沒有接口。

笑了又笑，等到看夠了某個小鬼那副委屈得就差沒咬手絹的模樣後，我終於拍了拍衣袖，起身道：“好了，別擺出那副模樣，我去給你找找附近有沒有止痛的藥草，行了吧？”

沒有再看葉衍，我轉身，撩起簾子，跳下了馬車，“不過，我不管你想要幹什麽，只要你記得別把我的馬車弄壞了就成了……這荒山野林的，可沒地兒換呢！”

我沒有問葉衍為什麽會受那麽重的傷，我也沒有問葉衍為什麽要支開我。

不只是因為我同他並沒有熟悉到那個地步，更是因為這一切都與我無關。

救下他，與他同行，有一部分是心血來潮，一部分是似曾相識，還有一部分便是利用了。說到底，他的事，到底也與我無關。

坐在亂石堆上，我喚來幾只鳥兒，讓它們幫我去附近的樹林中找找可有藥草，接著再將藥草的模樣說給它們聽之後，它們便跳到我肩上，用腦袋蹭了蹭我的臉，然後便拍拍翅膀，消失在了天空之中。

看著這些可愛的小家夥們消失的背影，我微微笑了笑，輕聲道，“看了這麽久了，你可高興？”

四周空曠無人，寂靜無聲。

“你也不必躲啦，雖然我從未見過你，力量也已經消褪得厲害，但是辨出你身上的氣息還是可以的。”我笑了笑，摸著腕上的手鏈。

良久，就在我以為那個人大概是要在暗中繼續躲下去，不會再出現的時候，我眼前的空氣突然一陣扭曲，一個人影突兀地出現在我面前。

我本是坐在將近有兩人高的亂石堆上，而那個憑空出現的人，則是踩在了半空中，同我站在了同一個高度，直直地看著我，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。

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，我有些驚訝，“咦？管理這裏的販賣者，竟然也是女孩子？”

站在我面前的人微微偏了偏頭，漂亮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的變化，但是我依然從她眼裏看出了些微疑惑。她開口，聲音平緩沒有絲毫起伏，慢吞吞地說著，好像每說一個字，都要停下來思考一下，“為什麽……不能是女孩子？”

我被問得怔了怔，低頭想了一會兒，“大概，是我從前接觸的那些販賣者都是男性吧。”

“我沒有見過除了你之外的販賣者。”她眨了眨眼，想了一會兒，聲音依然緩慢，“不過對於販賣者來說，性別的區分並沒有意義。”

沒有意義？

“或許是吧。”我笑了笑，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，岔開了話題，“那麽你為什麽要跟著我呢？你也應該有你的任務才是。”

“任務並不著急。”這個看起來似乎是十六歲的少女直勾勾地看著我，臉上依然嚴肅得緊，但是眼神卻越發迷惑，“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跟著你……或許是因為……人類說的好奇？”

“人類？”我這次是當真楞住了，“你……你生前……莫非不是人類嗎？”

竟然……還有不是人類的販賣者嗎？
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這一次倒是答得幹脆，“我只知道我是由靈魂轉化而成的販賣者，可是我並不知道在我死之前我是什麽，也沒有任何的記憶。”

偏頭，仔細想了想，我輕聲道，“有時候，有記憶……也不見得會是一件好事。”

面前的少女眨了眨眼，聲音越發緩慢，“就像……你這樣？”

我楞了楞，眼前突然有無數畫面閃過。

那些在我記憶中只不過是十數年，但在這一刻，卻好像有幾萬年一般的漫長。

勾起嘴角，只是微微一笑，眼淚便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，“是的，就像我這樣。”

我曾經也想過，如果我沒有生前的記憶；或者我在死後並沒有成為販賣者，而是直接消散；又或者我保持著靈魂的狀態，日日夜夜地守在巫家山下，抱著那一份自欺欺人的期待等著……

那又會怎麽樣？

可惜的是，沒有如果。

就好像阿娘死了。

就好像白虎夜梟花眠也死了。

就好像我愛他。

就好像……他並不愛我。

看著我，少女楞住了，好半晌，才輕聲道：“這是……眼淚嗎？你在哭？可是，為什麽會哭呢？”

為什麽會哭？

我想了想，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清澈懵懂的少女，突然笑了起來，“因為，我很傷心。”

“為什麽你會傷心？”少女好像越發困惑了，“為什麽，你又在笑呢？”頓了頓，“可是為什麽你現在明明是在笑，我卻感覺你好像更難過了……”

“為什麽呢？”

沒有等我的回應，少女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，“我在身為販賣者的時間裏，看到過很多像你這樣我一點都無法明白的人……有人挑起戰爭；有人發奮圖強；有人不擇手段……就算是同一件事，比如自己愛的人死了，有人明明活得很好，卻要殉情而去，也有人活得很不好，卻怎麽都不願死去……我問他們，他們都說，這叫愛情。”

“你……也是因為愛情嗎？”

歪了歪頭，少女好像想起了什麽，“可是，你又愛著誰呢？是那個叫做殷天睿的人嗎？”

我垂下眼，沈默下來。

“既然你愛那個人，想必你是明白的啦！”睜著懵懂的眼睛看著我，好像怕驚擾了什麽似的，少女輕聲問著，“所以，你能不告訴我，什麽是愛情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用手機改文真是傷不起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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